莫把冲动当才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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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空军组】最后的假面舞会(十五)

Farrier/Collins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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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五、宣判


地下室空间不大,屋顶不高,挨挨挤挤站满了人,空气里散发着酒精、汗水和呼喊的狂热,房间正中,围栏里,两名黑人拳击手裸着上身,戴着拳套,在台上盘桓,谁都没有立刻抢攻。

法瑞尔站在围栏外欣赏着这次黑市拳击赛,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,扣子解着,里面是白色衬衣,墨绿色领带,领带夹闪闪发亮。擂台上的比赛正在进行,一名选手试探几下,都被另一个人轻松躲了过去。

阿诺德·罗斯坦站在一旁,端着酒杯,头上顶着礼帽,领口处戴着他那标志性的红色领结。台上的攻势猛烈起来,一名拳击手看准空隙,一个箭步冲上去,一记狠拳击中了对手的鼻子,逼得对方连连退后,倒在围栏上,鼻子很快流出了血。

“生活就像赌博,”阿诺德·罗斯坦摇晃着酒杯,说,“有时候赚大钱,有时候一无所获,有时候几周,有时候几个月都是如此,此时我选择不去下注,因为压根就没有胜算,所以我等待,制定计划,韬光养晦,一旦看到机会,就会果断下注。”

一年前,阿诺德·罗斯坦听从柯林斯的建议,代替法瑞尔入狱。法瑞尔花高价为他请了可靠的律师,于是,没到一年,阿诺德·罗斯坦就已提前释放,出狱后,享受着法瑞尔承诺给他的巨大的分红利益。

擂台上,两个拳击手再次缠在一起,一人小心试探后挥拳猛攻,雨点般的拳头砸在另一个人身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,对手像一阵旋风似的倒了下去。

“……对付艾略特·内斯其实不难,人越多越可能出错,我们不需要一支军队,我们只需要耐心和机遇。”阿诺德·罗斯坦说,“请原谅我这个老头子的多嘴多舌,对于那个迈克·马龙,你的行事就太过于冲动了点,虽然我们不清楚他的背景,但杀死和警方有关的人,于你而言百害无一利。”

“他既然敢到我这里来,肯定早就料到了有这个下场。艾略特·内斯也是如此,他既然敢大摇大摆地查封我的仓库,还把酒箱装上卡车运到我的酒店楼下,最后他引火烧身,难道还算我的责任吗?”法瑞尔毫不在意地说道,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。

“纵火太危险,”阿诺德·罗斯坦说,“怎么这几件事你没有让你那位朋友去做?”

法瑞尔一时没明白。

“柯林斯。”阿诺德·罗斯坦提醒,“你那位聪明的兄弟,恕我直言,他做事比你谨慎得多。”

法瑞尔的目光闪了闪,侍者为他斟酒,他端起酒杯,似乎不愿多说:“火烧到我身上就足够了,事情的性质不一样,我不想让他再见到血光。”

最后,法瑞尔与阿诺德·罗斯坦碰杯:“敬未来。”

阿诺德·罗斯坦说得没错,对付艾略特·内斯,其实只需要一个机遇。法瑞尔买通了电话局,吩咐手下随时监听着艾略特·内斯的座机,一天,他终于收到了消息,艾略特·内斯给报社打电话,说要突袭法瑞尔名下最大的一个酒厂,他兴奋地请记者们随行。

法瑞尔很快做好了一切准备。那天,当艾略特·内斯带领一众随行人物到达酒厂的时候,里面竟空空如也,什么也没有。那是一种十分窘迫的场景,身后的记者抓住机会,纷纷举起手中的相机,闪光灯瞬间成片亮起。艾略特·内斯站在众人面前,对着空旷的仓库,面色活像一个烧坏了的酱茄子。“别拍了!”他发起脾气,怒吼道,“都滚开!”

这件事明显给他的禁酒事业造成了极为糟糕的影响,“去空仓库找私酒?你还不如去沼泽地抓酒贩。”他的同事这样讥讽他。很多人不知道的是,作为一名声名显赫的禁酒探员,艾略特·内斯其实也是一名酒鬼,他嗜酒如命。被这次失败打击后,他一蹶不振,再也没去找法瑞尔的麻烦。事实上,多年以后,他更是因酒精中毒而去世。到了那个时候,媒体们才想起世界上还曾经有一个叫艾略特·内斯的禁酒探员。

时间大约过了一个月,托尼·阿尔卡多询问法瑞尔,是否需要将电话局那边的线撤掉,他们已经不再需要电话局的帮助。法瑞尔站在办公室的窗边,看着窗外形形色色,进入酒店的人络绎不绝,想起什么似的,他说:“等等,你给电话局多送点钱,我需要知道从这个酒店里打出去的每一个电话。”

托尼·阿尔卡多应了一声,正要离开,法瑞尔又叫住了他,“等一下,”法瑞尔突然侧过脸,眼睛盯着他的贴身保镖,半张面孔隐藏在阴影里,补充道,“包括其他每个重要酒店、赌场、妓院的座机……还有我的私宅。”

“好的,我记住了,先生。”托尼·阿尔卡多回答道,脊背挺得僵直。

法瑞尔似乎还想说什么,他吸了口烟,吐出一圈烟雾,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,挥手让托尼·阿尔卡多离开。

大约是钱给得足够,电话局效率很高,很快,几页通话记录就被打印在纸上,呈递在法瑞尔面前。“这是您吩咐的最近三个月的通话记录,非常全面。”托尼·阿尔卡多说。

法瑞尔点点头,实际上他也不太指望能从通话记录中查出什么,再加上那段时间事情繁多,于是那叠纸就一直摆在办公桌上。



柯林斯感到焦虑,焦虑来源于失去真正的身份,他已经脱离了生活的安全范畴,如同在云雾中行走,每一步都悬在半空,不踏实,没有着落,好像很快就要失去自己。只要事情一天没有结束,他就只能生活在伪装里。

天气逐渐转凉,柯林斯腹部的伤口又开始疼痛起来,这大概已经成为了永恒的身体烙印,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形势的紧迫,迈克·马龙已死,艾略特·内斯也不再出现,法瑞尔已经在他黑帮帝国的道路上越走越远,同时,关于他犯罪的部分证据,也从柯林斯手里源源不断被传送出去,下一个会是谁?柯林斯站在洗手池前,看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自己。

那是气温很低的一天,夜里,柯林斯裹着大衣,戴上毡帽,走到街上去给联邦调查局打电话,他知道托马斯·杜威不可能放开自己,于是他再次尝试申请调职。无论如何,怎样都好,离开这里。

他走过两条街,穿过中央公园,路过一间教堂,教堂的灯还亮着,柯林斯想也许里面仍在有人祈祷,上帝会聆听世人的苦难吗?想到这个,柯林斯感到有些好笑,他压低帽檐,没注意到一直有两个人在他身后尾随。

柯林斯走到电话亭前,拿起话筒,突然间,一只手伸了进来,把话筒挂了回去,没等柯林斯有何反应,那人立刻掏出一块布用力捂住柯林斯的口鼻,另一个人死死按住柯林斯,不让他有所反抗,那布似乎是浸了药,柯林斯立即屏住呼吸,但那已经来不及了,思维混沌间,黑暗朝他袭来。

头痛,手腕被勒住,他坐在椅子上,双腿也被捆在了一起。柯林斯睁开眼睛前,只来得及确认这几点。房间装修得富丽堂皇,繁复华贵的吊灯吊在房顶上,脚下是长绒地毯,上面有绚丽的图样。房间很大,壁炉在身后燃烧,木柴劈啪作响,柯林斯试着动了动,一个声音很快呵斥过来。

“待人要和善。”另一个声音说道,随着声音的由远及近,查尔斯·卢西安诺出现在柯林斯的面前,“好久不见了,柯林斯,我的朋友。”卢西安诺说着,朝他露出一个微笑。

“我可不认为这是对待朋友的方式,查尔斯,”柯林斯冷冷说道,“我惹上什么麻烦了吗?”

“来一杯酒吗?”卢西安诺抓起一个酒瓶,打开瓶盖,拎出两个杯子,“碧克馥鸡尾酒最近很受欢迎,他们把朗姆酒和石榴汁调在一起,不仅没有损害原本的酒精香气,更加增添了一些酸甜的口感。”见柯林斯没有说话,卢西安诺点点头,接着说:“我知道,你很了解这个。”

卢西安诺倒了两杯酒,把其中一杯递给柯林斯,这时,他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:“对不起,我忘了你现在行动不便。”

柯林斯说:“你可以把我解开,查尔斯,我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威胁。”

“你不会,”卢西安诺说,“但是法瑞尔会。”

“所以,这就是你绑架我的理由。我们现在在哪?芝加哥?纽约?”柯林斯看着他,一口气问道。

“我很奇怪,你明明死了,怎么又突然活了过来?消失的那几年,你都去了哪?突然回来,怎么又出现了法瑞尔身边?”

柯林斯心脏一跳,随即沉默不语,这个沉默大概有些异样,像是在逃避问题,于是卢西安诺弯下身子,靠近了一些,轻声细语:“但这并不重要,我们都有一段艰难的过去,这不重要,柯林斯,重要的是,你在我手里,法瑞尔就不敢轻举妄动。”

“他不会的,我只是他的一个普通朋友。”柯林斯辩解说。

“他会的,我知道你在等他过来救你,”卢西安诺严肃地看着他,从神情看来像是在鼓励他,鼓励他说出更多的事实去证实他的想法,“去年你躺在医院里,法瑞尔对外宣称他外出做生意,实际上是在医院里不眠不休陪在你身边,整整一个月。”

卢西安诺观察着柯林斯,好像在审视一个犯人,或是在打量一个属于他的财产,“多美好的关系啊,可是当年,在布鲁克林的时候,最先认识你的应该是我。”卢西安诺睁着那双大小不一的眼睛,似乎流露出一种悲伤的情绪,“你不知道,当初听到你死亡的消息,我是多么……”

片刻之前,柯林斯很想大笑一场,但是此时此刻,他只能漠然地注视着卢西安诺,隔岸观火地看着这场个人表演。

“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,事情早已成定局,我知道。”卢西安诺点点头。

“你恨我。”柯林斯说。

“不,我恨法瑞尔,我恨他捷足先登,恨他隐瞒你活着的事实,恨他出尔反尔回到芝加哥……”

“你很紧张,”查尔斯·卢西安诺说,“你放心,我不会对法瑞尔怎么样,他的实力你不是都了解吗?他运营着整个芝加哥,市长都听从他的安排。他把我玩弄于股掌之上,我在芝加哥的毒品都被警方搜走。他毫不在意地杀死警察,搅得整个美国刮起腥风血雨,连总统都开始注意到我们。他丝毫不在乎其他黑帮的利益……是的,”卢西安诺的嗓音突然开始颤抖起来,他弯腰凑近,近到柯林斯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,他嘴唇一动不动,但是十分清晰地说,“除了你,柯林斯,他真的什么都不在乎。”

“就是这样,”柯林斯突然笑了起来,他用一种十分轻蔑的语气说道,“你说的没错,但是那又怎么样?你真的以为,你绑架我,让我吃苦头,你就能控制住他吗?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,悄悄的,暗地里行动,没人会发现。”柯林斯微微仰起头,目不斜视,他虽然被捆绑着,但却不落魄,甚至还隐隐有种摄人的气势,头发在灯光下映照出好看的光泽,他的那副模样,就好像在对卢西安诺说,没错,看我吧,任意打量我,欣赏我,杀了我,或者,服从我,我就在这。

就像是被人推了一把似的,查尔斯·卢西安诺猛然后退两步,他的声音开始变得不耐烦了,甚至有些尖利起来:“杀了你?我又不会写悼词,柯林斯,我不会因为你的这两句话而做出错误的判断,在这里,你就好好等着吧,直到法瑞尔愿意来和我谈条件。否则,你就永远待在我身边,哪也别想去。”



柯林斯消失了三天,法瑞尔的情绪也随着柯林斯的失踪而日益暴躁起来。他几乎出动了所有的人手去找柯林斯,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关系,雪茄一支接着一支燃烧殆尽,他的脑震荡似乎又开始复发,头痛一阵接一阵,太阳穴上响起嗡嗡的声音,“我要求你们找到他,不论付出任何代价……”法瑞尔闭了闭眼,又睁开,他咬牙切齿地说道,“要是找不到,你们每个人……”法瑞尔盯着房间里的每个人,视线一一扫过去,“就在家等着收棺材吧!”

连续几天,仍然没有柯林斯的消息,法瑞尔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又一圈,任何试图接近他的人都会被怒吼着骂出去。桌子被掀翻了,文件散落一地。

法瑞尔这才想起,从电话局拿回来的通话记录表单他还没有看,他弯下腰,一张张捡起打印着黑色铅字的文件,就那样站着,叼着雪茄,视线焦躁地飞速略过。

突然,他的视线凝在了一处。那是一通一个月前的电话,拨出方是他家里的座机,接收方的号码法瑞尔并不熟悉,但是,电话局在后面加了备注,上面用几个字清晰地标注着:联邦调查局。

在那漫长的几分钟里,法瑞尔突然明白了隐藏在表面下所有的一切,他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愤怒,而是恐惧。

他想起有关柯林斯的一切。回忆如同影片胶卷一张张在他眼前闪过,遥远的过去,分别的时间,相处的短短一年。

原来他一直都在欺骗我吗?法瑞尔的双手开始略微颤抖,他试图点燃一根烟,但是几次都没能掏出来。他再次捏起那张纸,薄若蝉翼,却重若千斤。他反复确认着那个地址。也许是电话局搞错了,也许是家里的其他佣人,也许……也许什么呢。

阳光从窗口斜斜落进来,映在法瑞尔的脸上,半明半暗,他墨绿色的眼睛变得晦暗不明,法瑞尔把那张纸揉成一团,捏在手心里,径直跌坐在沙发上,深深埋下脸。

房间内什么声音也没有,寂静之中,他听到了残酷的宣判。



TBC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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